上星期和好友樹德科大曾老師逛若水堂簡體書店,在他的慫恿下買了兩本有關劉慈欣(已被尊稱為大劉)的科幻經典《三體》的評論書籍 -《三體中的物理學》和《三體秘密》。我即使看過不少簡體書,但還是不如看繁體書那麼順暢,電腦上的簡體網站也設定為自動轉成繁體字,所以購買的慾望本來不強烈。會有購書的衝動,除了曾老師擔憂的實體書店凋零,多多支持贊助外,也好奇這兩本書籍,能帶給我多少新意和啟發。
多年前會接觸《三體》是常看的對岸自媒體節目(如《羅輯思維》《曉松奇談》)三不五時會提到這本書和其中的名詞(如「黑暗森林」「降維打擊」等),這些名詞儼然已成為華人地區共同的語言,如金庸小說一般,練「葵花寶典」不用多解釋,大多數人知道是怎麼回事,提到「岳不群」大家就心領神會是怎樣的人物了。
我幾乎以年輕時期看武俠小說廢寢忘食的精神,一口氣把近百萬字的三部曲看完。每部看過後,就瀏覽網路上非常豐富的評介文章、從他人的分析中發掘以我有限的物理學和社會學知識無法看清楚的細節,甚至把一些較有深度的文章整理到Onenote。近來伴隨大劉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流浪地球》在中國的銷售熱度(歷史票房僅次於《戰狼2》),也掀起了一陣硬科幻旋風,相信針對大劉小說的書評應該也增加了不少。大劉以一人之力,提升中文的科幻小說到另一層次,正如金庸之於武俠小說的貢獻,不過也都建立了難以超越的障礙。
新買的兩本書中,《三體中的物理學》顧名思義是從《三體》中的物理學入手,介紹書中現代物理學和現代宇宙學的知識。作者李淼本身是一位知名的物理學家,我以前看網路評論文章時,就常有人引用他針對三體物理現象提出的科學觀點,所以對他並不陌生。書中探討的時間空間宇宙學、微觀粒子與量子通信、曲率引擎飛行、引力波天線、人類自由意志等等,當然以我非理工科的背景,要能理解這些名詞非常吃力,只能當作科普書籍,略知其中含意和應用即可。
我有了《三體》的知識背景,這幾年觀看科技新聞和電影,更能享受其中的樂趣。例如霍金和馬斯克等人對外星探索的疑慮、奈米科技的發展和應用、《蟻人》中的量子糾纏、《復仇者聯盟》中的平行世界、《星際效應》的蟲洞等等。以自由意志為例,人類是否有自由意志? 人類的自由意志是否可被控制? 以前我會認為這只是哲學領域的命題,以色列歷史學家哈拉瑞在其暢銷書《人類大歷史》和《人類大命運》中擔憂人類的意志正受演算法支配,未來新的宗教是以數據所掌控的科技人文主義。李淼老師的書中解釋《三體》中的思想鋼印,我才知物理學對自由意志已有嚴肅的研究,其中有量子力學的非決定論、康威和柯亨定理,KS定理等研究,否定了三百多年前笛卡爾提出的心物二元論。
李淼老師書中扎實的科學論證,可讓我知曉哪些是真正的前沿物理學,哪些以目前的科技水準而言純粹屬於幻想階段。大劉做為知名的科幻小說作家,本身原來只是喜愛科幻的普通電廠技術工程師,如今有許多知名的物理學家替他書中的物理觀念背書,何其榮光。大劉在《三體中的物理學》推薦序說,"科幻文學無力承擔科學傳播的重任,因為科幻中的科學不是真正的科學,而是科學在文學中的一種映像和變形。" 這是我們在看科幻小說和電影時應有的認識。
接著說另一本- 《三體秘密》。我對這本書的評價就沒有像物理學者李淼所著的《三體中的物理學》那麼高了。
《三體》是一部氣勢恢宏、內容豐富的小說。大劉的文筆尚稱流暢,結構布局有巧思,但離純文學名著的水準還有一段距離,尤其對於愛情、親情和友情方面的處理和主要人物心理的描寫更不是其強項,讀者們不至於苛求作者面面俱到。網路上對於《三體》的評論主要在兩個面向,一類是宇宙學和物理學,另一類是社會學。《三體中的物理學》當然是前者,《三體秘密》是否是後者呢?
有關《三體》的社會學,可以討論的主題非常多,除了書中核心-由「黑暗森林法則」導出的「宇宙社會學」外,對於外星探索的意義、外星文明社會的想像、群眾心理學的探究、宇宙史觀的內涵、星際和人際間的博弈、逃亡與反逃亡主義的爭論、文明香火的延續等等,大家都可提出不同的觀點。至於書中情節提出的各種計畫,如紅岸計畫、智子計畫、面壁計畫、雪地計畫、群星計畫、階梯計畫、掩體計畫、黑域計畫、墓碑計畫、回歸運動等,都能帶給大家很好的思索題材。
《三體》可探尋的面向和細節太多了,《三體秘密》的作者另闢蹊徑,去挖掘自認獨到的見解,解析書中隱藏的「秘密」,雖讓我欽佩作者對書中情節的精熟,但更多的是賣弄小聰明,把一些枝微末節放大,再加上一些陰謀論,讓我對本書的評價不高。
《三體》第一部的主角始終是葉文潔,汪淼雖是表面上的第一號人物,其實串場和第三者旁觀的成分更大,可說是無足輕重,第二部和第三部連他的名字都沒提過。而《三體秘密》卻提出汪淼是葉文潔內定的ETO(地球三體組織)下一代的接班人,遭降臨派的伊文斯反對而作罷。作者的理由牽強附會,我相信大劉在創作《三體》時根本沒想如此設定,純粹是作者的臆測推衍。
這讓我想到以前常看金庸小說評論時,有人論證解讀《笑傲江湖》的所有事件是少林寺方丈方證大師在幕後操控,他和沖虛道長狼狽為奸,藉由五嶽劍派和日月神教的互相殺戮來維持少林武當在武林中的領導地位,在「三戰」中保留實力詐敗是一大證據。若要再陰謀一點,加上丐幫幫主解風也說得過去(他和方證大師早就發現「匾後有人」)。
大劉在《三體》書中沒正式出場過的小人物,如葉文潔的妹妹葉文雪、史強的兒子史曉明,一般讀者可能完全對他們沒有任何印象,《三體秘密》卻可以用專章來發覺他們的使命,穿鑿附會出許多說法。更誇張的是作者推論那位為保護葉文潔而身攜核彈的少女是下二部才出現的破壁人山杉惠子的女兒,僅憑史強情急時說的『妳母親找到了』和同為東方人,就大膽作此推論,對小說的發展沒有任何意義,只有開腦洞的趣味,也算是窮極無聊。
這又讓我想到金庸的神鵰俠侶有個只被提及一次的人物,名為煙波釣叟,相信沒多少人會記得吧! 網路上有些人在排所謂神鵰俠侶十大高手時會把他名列其中,只因為黃藥師雲遊時無意聽到有人邀請他參加襄陽大會,怕這位性情古怪的高手對郭黃不利而趕到襄陽去,在襄陽大會時金庸也沒提到他,表示連楊過也請他不動,可見他有多厲害了。
這些話題茶餘飯後閒聊即可,對小說的理解沒有任何助益,讀來就會覺得浪費時間。
大劉身為科幻作家,應該深受美國科幻大師艾西莫夫的影響。 《三體》中也有「未來史學派」,對於人類未來的發展軌跡正如艾西莫夫的《基地系列》的「心理史學」一樣,有識之士會站在歷史的高點對未來預測,而採取適當且超乎常人理解的應對行動。《三體秘密》中認為許多人物是隱形組織「未來史學派」的成員,如章北海的父親、聯合國秘書長大美女薩伊、除了羅輯以外的面壁者、第三部的維德等等,我只能說他們有共同的信念,為維護地球文明的香火不餘遺力,至於他們是否真的在「未來史學派」組織內就不是很重要了。
《三體》可以討論的話題真的很多,以後有機會再聊,也希望能看到更多更有深度的《三體》評論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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